“说起来啊,之前我每晚睡前都必须要听你说话唉!”
女孩子正攀在梯子上剪葡萄藤。这是冬天的必要作业。
今天三日月宗近的任务是坐在廊檐下听着她说话……大概算是任务。阳光虽然很充足,地上也没见积雪,可是说强不强的风就在耳边回旋着,告诉你今天穿多少都没用。
“哦,的确是这样呢,哈哈哈哈。”三日月端起茶壶,里面的液体已经接近人的体温。于是他缓缓把茶倒在了地上,溅起了细微的水花。
他对着这印记出神。
“你差不多也烦了吧,之前。”女孩子喀嚓一声压下剪刀,随手把葡萄藤甩到地上。
“您是这么觉得的吗?”他抬头,发现女孩子冲他嘻嘻地笑:“嗯……大概不是吧。”
“确实不是。不过,很烦。”她忽然说。
一句没头没脑的话。
“您是什么意思?”
她吐了吐舌头,继续把葡萄藤一根一根地从架子上扔下来。
“青春期……”三日月小声念了一句,笑着把茶杯送到嘴边。
“虽然说我已经到了忘记添茶的年纪……甚至到了前后两句话都没有任何逻辑关系的年纪……”
适应了人类的身体之后,本丸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平和且安稳的。即使是存在了上千年的三日月,也不能断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——不用流血很好,缺乏新鲜感又不太积极。
所幸本万里还有唯一的新鲜事物——某个年轻的女性人类。
大概每个人都这么想。刀剑的时代过去之后,人类用短短数百年的时间完成了前人想也不敢想的巨大跨越,“来自未来”的审神者的生活方式大概是部相当有趣的幻想小说。
甚至对三日月也是这样。
因为是年轻人,想法总是会缺乏思考或是过于保守,但又成长得很快,大概就是你在想着“这次会怎么错”的时候,突然发现她已经完美地完成了。
因为是女性,所以对外貌靓丽、个性分明的男性也会产生美好的想法,也许只是暂时的,也许会转化成某种执念。
又因为是人类……
人类是奇怪的东西。每个人的运转方式都是大概相似的,但他们从某一个方面来看又完全不同——你能把两块铁融为一体,但不可能将两个人融合。又是毫无逻辑关系的说明。
三日月明白这一切,他看过了太多太多,所以他很明白。
年轻人、女性、青春期,她的每一个想法都能被他解读,每一个动作都能被他解释。比如她其实并不喜欢做什么活,但是她的姥姥要看她的葡萄架的照片,所以她才开始工作。
以及她对他一直抱有好感这回事。
现在的她大概在臆测他不回应的原因,或许这么说有点不对,但是胡思乱想着的人类也非常可爱。
不过那句“很烦”,意料之外地想不通。
是说一直不给回应的三日月很烦吗?
还是一直得不到回应这件事很烦?
作为乐趣的一项,去找莺丸他们讨论一下吧。虽然她知道了以后大概会非常生气,气自己认真的烦恼被当成了毫无内涵的谈资。
大家的生活在适应了人类的身体之后,都是和平且安稳的,所以这点“余兴”是很有必要的生活调味品,因为存在了数千年之久,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,所以这些问题总是会轻易地找到答案。
但又乐此不疲。
“也许是非常不喜欢你什么都看得透这一点。”
和隐约猜到的答案一致。人类通常都不喜欢被看得明明白白,但是又希望别人的理解,这种矛盾的统一体也是他们的魅力所在。
不过,谁都不知道“为什么”。
为什么不喜欢被别人看透,为什么会产生恋情,为什么会害怕惩罚。
这点无法解决。
于是今天的三日月,也在房间里思考“人生”直到深夜。
但是,今天和审神者进行了不算友好的对话、审神者不会早睡而自己晚睡很少见、审神者回忆起了自己之前找他说话这件事,所以今晚她会来。
大概两分钟之后,响起了敲门声。
“我可以进来吗——”是半分请求都没有的语气。
没得到允许就推门的动作,进门之后毫不别扭地在他面前坐下,这些都和预料中完全一样。
接下来大概会开口:“我不喜欢你了。”
“我不喜欢你了。”她抱着臂,气哼哼地说道。
“哦,怎么突然说起这个。”他笑道。
“你明明都知道……你这个该死的人外!”
接下来大概会这么说吧,不过人外这个词可能会看情况换成其它的。
“你明明都知道……你这个该死的刀子精。”她咬着嘴唇,以快哭出来的表情说道。然后“呼”地起身,噔噔噔地跑远了,连纸门都没有拉上。
和预料中一样。
三日月起身拉上门,对着室内变冷的空气无声地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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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神者回到房间,面无表情地打开电灯。
算了,猜到也是这样。
毕竟他对人类是无所不知的。
……大概。
“你也许觉得我是在乱发脾气,可我也许会真的不喜欢你了哦?”
她对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那个房间,轻轻地说。
算了,反正他都会知道。